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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的由来

来源:三智书院 作者:王毓红;冯少波      2016-07-25

  “天公”一词最早见于《汉书·王莽传》,书中记载:“齐郡临淄县昌兴亭长辛当一暮数梦,曰:‘吾,天公使也。’”《后汉书·南匈奴列传》:“以私己福,口蔑天公。”《晋书·五行志》京口民谣:“昔年食白饭,今年食麦麸。天公诛谪汝,教汝捻咙喉。”老天爷一词最早见于明末歌谣《老天爷》:“老天爷你年纪大,耳又聋来眼又花。老天爷你年纪大,你看不见人来听不见话。杀人放火的享尽荣华,吃素看经的活活饿杀。老天爷你不会做天,你塌了吧!”(清艾衲居士《豆棚闲话》)

天公(资料图图源网络)

  汉代大儒董仲舒是第一个将自然之天人格化的学者。《春秋繁露》云:“天亦有喜怒之气,哀乐之心”,“人之形体,化天数而成;人之血气,化天志而仁;人之德行,化天理而义;人之好恶,化天之暖清;人之喜怒,化天之寒暑;人之受命,化天之四时。”本来是自然现象的“天”,就成了有感情意志、能对人发生影响的老天爷。明代学者郎瑛《七修类稿》更是提出“人身一小天地”的观点,并解释道:“天形圆而在上,人之首圆而应之;地形方而在下,人之足方而应之;四时运于表,四肢应于外也;五行处于里,五藏应于内也。”说明至少在汉代,中国人就有了天公或者老天爷的观念,人跟天在外形上具有某种相似性。

  天是一个很古老的概念。甲骨文中的天字和金文中的天字字形基本固定。罗振玉、王国维都认为,天字下面的字符象人形,上面的图形是上字,像人之颠顶。天的最初含义就是“人之上即所戴之天”。最初天字并不含有神的意思。张桂光先生对甲骨文的“天”观念进行过专门研究,他写道:“‘弗病朕天’的‘天’用的是字的本义,指人的头顶;‘天邑商’,‘天庚’‘天’用的是引申义,指高、上。”“由此可见,‘天’字在殷人的头脑里压根儿就没有至上神的观念,殷人是只尊帝不尊天的!”(张桂光《殷周“帝”“天”观念考索》,《华南师范大学学报》1984年第2期)郭沫若在《先秦天道观之进展》中也指出:“卜辞称至上神为帝,为上帝,但绝不曾称之为天。”

天(资料图图源网络)

  但是到了周代,天开始具有了神的意思。高鸿缙《毛公鼎集释》:“殷时以帝代天神,周初始以天代天神。”《诗经·唐风·鸨羽》曰:“肃肃鸨羽,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苍天,曷其有所?”因无法种黍稷,不能养爹娘,便问老天爷:“何时回家乡?”苍天已是神灵。楚辞中有《天问》,屈原心目中的天,已经是一个自然、神灵和道理集合的概念。所以他会问道:“天极焉加,八柱何当?”“授殷天下,其位安施?”“薄暮雷电,归何忧?”在屈原看来,天是全知全能、无所不通的,所以能够回答所有的问题。

  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既然已有称为“帝”或“上帝”的神,为什么还会出现叫做“天”或天公的神呢?

  古代社会祭祀是国之大事,祭祀异常兴盛和发达。祭祀是以官为主导的,而民则处于次要和被动的地位。《诗经·周颂·雝》是一首描写祭祀祖先的诗,有人说是祭祀大祖后稷,也有人说是祭祀文王和武王的。其诗云:“有来雝雝,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于荐广牡,相予肆祀。”周围诸侯助祭,中间天子端庄。可见祭祀是官员的特权。《周礼》是一部记载西周官职和政治制度的书,所有官员的职责,不论从哪个方面,都与祭祀有关。如,天官冢宰“大宰之职……以八则治都鄙:一曰祭祀,以驭其神”;春官宗伯“大宗伯之职,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礼,以佐王建保邦国”。

  祭祀是神灵信仰的载体。古人对神的信仰人皆有之,而祭祀的权力却受到人间特权的限制。祭坛是帝王、酋长或祭司的舞台,大多数普通百姓,充其量只能做个观众,未必会有人向他们讲解神的原理和祭祀的规则。他们对于神灵和祭祀的了解,主要来源于个人的观察和感知。即便是身临其境地参与祭祀,他们所看到的,也只是高耸的祭坛,和高高在上的酋长、祭司。点火燃柴,供奉酒肉,钟鼓音乐,载歌载舞,祭送神需,卜问神意,没有人考究其中的道理。百姓只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冲着天的。不管是天神下凡,还是灵魂升天,神和天总是在一起的。神是看不见的,而天则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既然神主宰着天地万物,天也就是神。天之为神,是百姓观察祭祀的产物。

  老天爷就是百姓对以往神制改造的结果。殷商时代盛行多神崇拜,天神有日神、月神、雨神、风神、云神、雷神以及帝等。比如甲骨文有:“丁巳卜,侑出日。丁巳卜,侑入日。”(《合集》34163)“侑”是一种报德之祭。地神有:土神、山神、河神,例如甲骨文有“贞燎土方帝”(《合集》14305)“燎”是积薪烧柴而祭。祖先神就是亡故的历代帝王,甲骨文中有:“贞:御自唐、大甲、大丁、祖乙,百羌百牢。”(《合集》300)。殷商时,“帝”是一个具有人格和意志的自然神。“帝”的甲骨文写作,像架木或束木燔烧以祭天,后由祭天演变为上帝和商王称号。不过,此时的“上帝”只是一个普通的自然神,而非众神之长。帝具有支配气象和干预某些社会生活的神力,但是帝只是占问的对象,而不是享祭的对象。例如“侑祭,对象几乎遍及诸自然神和先王先妣,却无一例是侑于帝者”(张玉强《简论殷商多神崇拜》,《四川大学学报》1996年第3期)。站在普通百姓的角度看祭祀,他们顶礼膜拜的,只是他们的酋长、祭司或者国王,而国王、祭司们膜拜的仅仅是一些木头架子或石柱或木表。祭祀的对象是天,木头、牌位所代表的是天,人们祈祷的指向还是天。复杂的头脑理解复杂的事物,简单的头脑得出简单的结论。因为简单,反而精辟:什么这神那神的,不就是天吗?

  百姓按照生活的实际需要创造老天爷。老天爷必然是个好神善人,他是道理的源头,正义的化身。老天爷或者叫做苍天,是见义勇为的。《诗经·小雅·巷伯》:“骄人好好,劳人草草。苍天苍天,视彼骄人,矜此劳人。”诗中乞求苍天管束害人精,可怜受害人。苍天也有是非观念。《国风·秦风·黄鸟》:“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作者请求苍天开眼,不要坑杀好人。天公还具有道德良知。清代无名氏《痴人福》五回:“天公,天公,自古道:‘人有善愿,天必从之。’”《十二月长工歌》:“十二月长工十二月中,长工被压一年终;长工吃苦没处诉,天公有眼不放松。”出于这种善良公正的义务,老天爷要对人世间的邪恶罪孽承担责任,就像要人因错受罚一样。《诗经·小雅·节南山》:“昊天不佣,降此鞠讻。昊天不惠,降此大戾。君子如届,俾民心阕。君子如夷,恶怒是违。”大意是老天不公降灾凶,老天不仁降恶星。这种抱怨、责骂老天爷的传统一直延续到后世。金代词人元好问《永遇乐·绝壁孤云》:“天公老大,依然儿戏,困我世间羁鞅。”元代王实甫《西厢记》:“想嫦娥,西没东生有谁共?怨天公,斐航不作游仙梦。”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对老天爷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指责老天爷不听话、骂他真讨厌,让他受到责难,被人错怪,甚至要气死老天爷都可以。李若水死义时歌:“矫首问天兮,天卒无言,忠臣效死兮,死亦何愆?”(《宋史·忠义列传·李若水》)宋人孔武仲有一首《儿归行》,说的也是对老天爷的抱怨:“儿归儿不归!年年三月种麻时,此声烦且悲!闻昔一母而两儿,于己所生独爱之。麻生指作还家期,唯憎者来爱者去。物理反复不可知,天公岂欲故如此。”

  为什么天神必须是个被称作“公”或“爷”的老男人呢?或许我们可以从天公和老天爷这个称谓中获得某种启示。甲骨文的公字“公当是指事字,象人类造成的事物之形,所从‘口’形象深腹圆底之瓮,‘八’形象瓮器之侈口”(方述鑫《甲骨文口形偏旁释例》)。实际上,公的原义就是“瓮”,一种装酒的瓦罐或陶坛。“公”(现在写作“瓮”)原本是祭祀之物,手持“公”(瓮)主持祭祀的人,久而久之就异化为公。所以后来的“公”字有“雄性的”、“老年人”的意思。

  “爷”字最早收录于《玉篇》。《玉篇·父部》:“爷,俗为父爷字。”清朝史学家赵翼《陔馀丛考》:“《说文》云,吴人呼父为爷是也”,“今通用为尊贵之称,盖起于唐世。”小篆中的爷由三部分构成。即是甲骨文的“有”、“右”或“侑”、“佑”字,侑是一种祭名,而佑则是神灵保佑。这表明,爷字的起源,也或多或少地与祭祀有某种联系。正是因为古老的传统中老男人主持着祭祀,所以才会发生“公”和“爷”都与祭祀有关的事。这个观点还可以得到另一个事实的证明,那就是罗振玉依据甲骨文卜辞资料,考证出了22位殷商先王(共31位)的名称(罗振玉《殷商贞卜文字》、《殷墟书契考释》),王国维先后写了《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及《续考》,考证了殷王名字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根据甲骨文“父甲—牡,父庚—牡,父辛—牡”(《合集》02131)的卜辞,得出了“甲为阳甲,庚为盘庚,辛为小辛,皆武丁诸父”的结论。两位大师的研究证明。殷商诸王均为男性(所以称为“先公”)。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天(神)被称作“公”和“爷”了:祭神祀祖的仪式总是由帝王主持的,帝王大都是老年男性,他们死后也变成祖先神。在百姓的印象当中,天(神)也就是老男人了,因而有了天公和老天爷的称谓。

  转自|“三智书院”(微信ID:sanzhishuyuan)

【责任编辑: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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