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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敏:我有一种飘渺的野心

来源:扬子晚报 作者:      2017-02-15

 

  鲁敏的长相欺骗性太强。一张清淡到与世无争的面孔,将那份专属于作家的孤傲遮盖得严严实实。只有和她聊起文学与人生时,你才会感知真正的鲁敏应有的模样。已逾不惑之年,鲁敏不再激烈,逐渐学着如何圆润地评价世界,但内里的野心半分都没见少。最近出版的新书《荷尔蒙夜谈》可以看到在这种野心驱动下的“出格”,鲁敏说:“写出格,等于向虚妄的生活做鬼脸。”春节前,鲁敏接受了扬子晚报记者的专访。她说,写作已成为她最重要的生活状态,孤寂但愉悦自洽,“每一篇作品我都竭尽全力、无愧时日。”

  摄影记者给鲁敏拍摄封面照片花了40分钟。拍照时,鲁敏随手从桌子上捻来一张便签纸,无意识地折叠着。相比镜头,作家显然更适合隐在文字背后。

  “我要是个男的,手里就拿根烟这样坐着,来个侧脸,可能也就一次成功了。”鲁敏被摄影记者一遍遍要求着更换拍照手势和动作,不由得发出感慨。“我老觉得我的照片像旅游照,每次看到比较酷的人物肖像照我就会觉得,我什么时候能拍出这种照片就好了。”她向往这样的画面,窗户上的网格全部投射在脸上,“形成‘笼中鸟’,很多人可能不喜欢这样的构图,但我觉得挺有隐喻性质的,有种困境感。我不要拍得美,要有意味。”

  几句话里透着不小的企图心,和她笔下的文字风格倒是有些一致。2017年开年,鲁敏带来了自己的新作《荷尔蒙夜谈》,再一次突破了以往的写作风格,呈现出了不一样的自己。她坦言,“我一直都不隐瞒我有野心,我认为优秀的写作者都是如此。为什么我会不安心于世俗、不能够很从容的应付日常,可能就是因为有这种飘渺的野心。但是这个野心很难具体的说它到底是什么,可能就是希望做到最好和最大。”

  鲁敏说,“野心导致我的写作不会固守在某一个领域。我以前写过敦厚乡土,后来写过都市暗疾,这次则是荷尔蒙——随着年纪增长,对世界的看法也一直在变,从端庄到不羁,从温和到对抗,就像我最喜欢的灰黑色,它有很丰富的异质层面。”

  《荷尔蒙夜谈》是鲁敏直面沉重的肉身的一个新系列,书里收有十个短篇。鲁敏没有过多的谈论新作,“要表达的都在小说里了,还是以文本来发言吧。封面上有一句话,大致就是这本书的主旨所在。”蓝色夜空的新书封面上,印着这样一句话:“在理智和情感之外/重新认识我们的肉体本能/向身体的六十万亿细胞/表达迟到的尊重。”

  

  书名:《荷尔蒙夜谈》

  “野心勃勃”的鲁敏如今是江苏作协副主席,斩获包括鲁迅文学奖在内的各大全国文学奖,成为中国七零后代表作家。而她“半路出家”走上写作道路的故事,早已在热衷文学的读者中广为流传。

  鲁敏毫不掩饰“半路出家”的经历,不时在一些公开场合谈起。一次中学生作文大赛的颁奖典礼上,嘉宾鲁敏给到场的获奖选手灌下了一大盆励志汤:“有一天,写完当天的办公室公文,站在鼓楼邮政大楼的十七楼,看着楼下中山北路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行人头顶,我就在想,我到底能够以什么方式进入这些路人的内心和身后的影子?就是在那个瞬间,我找到了小说。我坐到电脑前,打出了作为写作者的第一行字。”

  台下的孩子们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段故事,发出一阵躁动:“哇!”

  有人比喻,如今的鲁敏说话语速似乎还保留着当年在邮局工作时的印记,一如流水线上盖平信的邮戳,嗒嗒嗒嗒嗒……

  “这样的后果是,别人总以为我讲话的时候很激动,其实不是这样的。”鲁敏解释,“我是一个特别典型的急性子,不论是写东西、讲话或是走路,都是比较快的。上学的时候,同学们觉得我讲话快,所以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机关枪’。”类似的场景,鲁敏在生活中常常能见到,“别人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发现他们经常是紧盯着我的嘴巴,生怕没有听清。”

  鲁敏外出讲座,常常在面前放上几张纸,上面其实没啥内容,只写着一个大字,用来自我提醒:慢。“了解我的人都会知道,我脾气急,做事情会有点较真。”这是鲁敏在企业工作十五年留下的“后遗症”,她相当看重“效率”。“写作者也应该有效率,尤其是如果长期以一种职业化的心态来写作,那么效率和节奏,确实是要自己控制的。我还有一份工作,还要为人父母,没有太奢侈的时间,艺术家的自由散漫特权对我来说是不现实的。”鲁敏有个记事本,每天要做什么,她都提前写下,完成后再逐条划掉。“划掉的时候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四十岁后的鲁敏,内心依旧涌动着层出不穷的元素,“四十不惑,我却好像每天都在‘惑’。我其实是通过写作来解惑,与我笔下的人物一起摸索、挑战、对抗、和解。写作生活清寂但愉悦自洽,每一篇作品我都竭尽全力、无愧时日。”

  对待写作,鲁敏有着偏执的“洁癖”,“上一段和下一段用的词不能一样。就觉得用了同样的词,会很不舒服。”她曾经和作家叶兆言讨论过写作的用词“洁癖”问题,“其实,如果这真的是一件伟大的作品,那么用词重复这个细节并不会影响它的伟大。但我们会觉得,它不是最贴切和丰富的文本。好的文本就应该既准确又多变。此外,段落、结构、对话、语气词等,我会改上很多遍。”鲁敏自嘲,这种写作方式有点像笨工匠在打磨一块老玉石。

  鲁敏2017年1月刚刚发表的短篇《火烧云》,一万三四千字的文本,初稿只花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但修改的时间用了半年。字斟句酌的写法放在追求快餐阅读的当下好像有点格格不入。对待作品,鲁敏爱惜羽毛,更加较真。记者让鲁敏推荐一部(篇)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她想了好一会儿,没能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这倒不是推托。我对写作本身比较当真,如果不是很好的话,我不愿意拿出来。我的电脑里有很多作废了的小说,其中包括有一个9万字的长篇。因此拿出来的小说我都比较喜欢,因此谈不上最得意,不同阶段的得意不一样。”

  2016年,鲁敏的《六人晚餐》被改编成了同名电影,并获得了巴黎电影节组委会特别奖和最佳男主角两项大奖,这是她首部被改编成影视的小说。相对于各类网络小说成为铺天盖地的“大IP”资源库,鲁敏心态平静,“我很重视很在乎读者构成,哪怕只有1000人,但确实是知音,有呼应,有声气相投,我就觉得很幸福了。更大范围的、能满足1000万人的娱乐需求的,我觉得我没有能力达到,那也不是我要的。”鲁敏并不追求把小说写成“大IP”的模子,“虽然它的受众很多,但是我只要我在意的那1000个人。”

  刚刚过去的春节假期,鲁敏哪儿都没去,依然呆在南京埋头写作。“平时我连周末都有写作计划,哪怕只是写个小东西。我不是很放松的一个人,时间对我来说总是不够。”

  鲁敏是扬子晚报的老朋友。她在邮政局工作时就长期担任着通讯员的角色,是本报不少记者和编辑的“老熟人”。 扬子晚报《锐读空间》“三人行”栏目的开版,鲁敏也是“谋士”之一。她很爽快的提出了富有建设性的意见,并一下发来四篇文字给“三人行”栏目开栏:“先给你们4篇,你们慢慢用。”“是啊,当时我和专副刊部的主任说,栏目作者不局限于作家的想法很好,像昆曲演员、设计师、画家等艺术家都可以找来写。记得当时我推荐了柯军和朱赢椿。后来果不其然,更多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都加入了作者队伍,这份周刊做的特别好!”

  2016年初,《三人行》开办“私家书单”栏目,向鲁敏约稿,她当时正处于长篇小说紧张的创作时期,但她二话没说,很快就交出了一组高质量的稿子。鲁敏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但说这番话的鲁敏是真的激动了。“我对与读书有关的所有事情都挺有感情的。一个报社能专门拿出版面来谈读书,我觉得挺珍贵的,乐见其成。”

  鲁敏在自己的微博里专门启用了一个小标签“#荐书#”,向网友们推荐着她最近的阅读,平常也经常到先锋书店替同行作家的新书去做宣传。她深知一部作品诞生的背后,作家点灯熬油的辛苦。“我们都深深地理解对方,并希望让更多人知道这本书。”话语里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在吆喝和相互的支持中,同代的作家可以共同成长。”鲁敏说,“有的时候我觉得我们是一个群体,一棵树可能会很强大,但是有一片森林,写作生态会更好更持久。”

  人到中年,鲁敏依然在为自己的写作而焦虑。“我的写作心态和写作经验都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阶段,但‘稳定’意味着它既是安全期,也是危险期。对于未来几年我的写作走向和格局,我有一种潜在的焦虑,虽然这种焦虑并不会比现在更加强烈,但它确实是我比较重视和关切的所在。”

  快问快答

  Y =扬子晚报记者 杨甜子 L =鲁敏

  

 

  Y: 如果用几个简单的词来形容自己,您会给自己贴上哪些标签?

  L: 虚妄、积极、偏重精神乐趣。

  Y: 您会推荐女儿看什么书?女儿的作文怎样?

  L: 主要还是中外经典。女儿作文正常水准吧,这得靠她自己。我指导的话,她的作文分数会比较低,已经发生过两次了,所以后来我们之间就不怎么谈作文了。高考作文是另外一个“门类”,我更不敢碰。基本上很少有作家能把自己家小孩作文指导好,除了曹文轩,我听他说过他的经验,术有专攻,不可复制。

  Y: 如果不当作家,会给自己选择怎样的职业?

  L: 现在因为太静了,我比较渴望从事一个“动”的职业。可能的话,我希望是一个现代舞的从业者。我本身没有很好的身材和面孔,现代舞对于这些条件的要求和约束没有那么高。但现阶段没有空去学,我是空想主义者。

  Y: 理想的一天想如何度过?

  L: 我喜欢平静乃至平庸的生活。生活的时空越是单调,精神因子的活跃程度会越高。因此我希望是这样:上午写东西,上半天的头脑是生机勃勃的,用来做我重视的事情。下午的话,在附近远远地走上一大圈,碰到各种狗狗与它们的主人们。到天色将晚,最好来一场暴雨,有雷有闪电,窗棂吱吱作响。极端天气特别适合在一灯之下,看书看电影。我希望看到一部好片子,滴洒几粒奢侈的泪。然后在满意的疲劳中打着瞌睡爬上洁净的床。

【责任编辑:霖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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