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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主义"源于对国家的多层依恋

来源:搜狐 作者:      2016-07-15

  这儿有谁愿意自处下流,不爱他的国家?

  --莎士比亚,《尤利乌斯·恺撒》

  如果他做了统治者,你注定会听命于他;但他因此会多么光荣,我并不知道。

  --莎士比亚,《泰尔亲王配力克里斯》

 

  陌生人总是令我们着迷。不是说移民局的官员们所操心的陌生人,而是来自其他星球的陌生人。无论是《星球大战:西斯的复仇》(Star Wars: Revenge of the Sith)还是其他众多星际旅行(Star Trek)题材的电视剧、科幻小说或喜剧,娱乐媒体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他者”。这些外星人不仅会使我们惊喜或者惊恐,也使我们感到大开眼界。例如,以外星人E.T.为例,他们看起来是如此怪异。他(或者她?)身材矮小,没有腿,头干瘪且硕大,眼睛圆睁,脖子伸缩不定。还有肤色!是的,E.T.无疑是怪异的。不仅如此,到处都是E.T.的星球很可能确实存在。他们长得都差不多,都蹒跚而行,脖子都伸缩不定。

  他们都长得很像吗?对我们而言或许如此,但对他们彼此而言,或许未必如此。或许他们所在的星球有不同的国家、种族--E.T.种族。或许他们有长度不同的脖子,棕绿色的不同图案,以不同的音质尖叫和嗡嗡地叫。甚至有可能的是,相较于肤色淡绿且短脖子的E.T.,乌格国(Urghor)肤色墨绿且长脖子的E.T.自感优越。后者来自遥远且几乎无人知晓的赛迪克(Sytica),红巴罗维亚海(the red Barovian Sea)的另一边。如果E.T.是一个赛迪克人(Sytican),乌格人听着其痛苦的一遍一遍打电话,是否会想:“E.T.是不是在与家里人说话?”

  我们也会好奇E.T.是否能够清楚分辨地球人。他是否意识到了他的人类保护者中一些是男孩,另一些是女孩?他是否知道不同种族的美国人既会争相追捧他,也会同样抛弃他?或许对他而言,我们看起来很像。如果他是一位收集生物标本的探险队成员,他是会分别收集一位加拿大人、一位尼日利亚人和一位老挝人,还是视这些国家的人为同一对象?

  做这种奇思怪想的目的是使我们思考我们的世界、自己如何归类、如何将自己的群体与其他群体区分开来。这种在政治上与他者相联结的意识被称为政治认同(political identity)。人类往往会忽视相互之间诸多明显的相似之处,在感知上将自己分成美国人、中国人、爱尔兰人、波兰人以及其他许多民族性“我们-群体”。

  在过去5个多世纪中,民族主义已经成为政治认同的最重要方式,将来仍将如此。民族主义是大多数人的政治认同的主要组成部分,因而成为传统的全球政治中最重要的力量。然而,民族主义的强势地位已经今不如昔了。确实,一些人甚至怀疑民族主义是否还能或应该持续存在的问题,并预言或主张各种可供选择的跨国取向。世人是必须继续实践传统的世界政治,还是采纳全球事务的新方法,抑或融合这两种方法;如果融合,这两种方法将在何种程度上相互融合。

  世界政治版图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三个概念:民族、民族国家与民族主义。理解这些概念的理论、现实以及这些概念相互联系的方式是分析国际政治的关键。

  应该指出的是,种族群体和民族之间的联系并不总是清晰的。在许多国家,种族群体或许在真正的民族主义(分离主义)情绪的边缘徘徊不定,或者一些人是民族主义者而其他的则不是。例如,加拿大魁北克省的很多法裔加拿大人一直对其在加拿大的地位感到不满。一些魁北克人支持独立,而另一些人并不支持。一旦种族群体的主流意认为其在政治和文化上具有独特性,就成为了一个种族民族群体(ethnonational group)(Conversi,2002 & 2004)。

  民族主义是一种催生爱国情感的政治认同感,与一个“我们-群体”相联系,同时区别于“他们-群体”。民族主义对于世界政治的结构和行为的重要性怎么估计也不为过。民族主义是一种意识形态(ideology)。像其他所有意识形态一样,民族主义是以下一系列观念,即:(1)判定善恶的价值观;(2)(爱国主义)行为方式的直接支持者;(3)与那些信奉这种意识形态的人保持联系;(4)与那些并不信奉民族主义的人相区别。

  具体而言,民族主义以各种联系连接着诸多个体。当人们:(1)“在情感上依附于祖国”;(2)“通过民族认同获得认同感与自尊”;(3)“有帮助其国家的动机”时,这些联系就产生了。(Druckman,1994,44)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民族主义认为民族应该是个体的基本政治认同。此外,民族主义者在意识形态上主张个体的最高政治忠诚应该以爱国主义精神的方式延展至“民族国家”--民族自治的政治工具上。大多数人拥有不止一种政治认同,但民族主义几乎总是其基本的政治取向。例如,总统约翰逊(Lyndon B. Johnson)曾经指出,“我首先是一位美国人,其次是得克萨斯人,再次是民主党人”。像约翰逊一样,我们也会在情感上对我们的各种政治认同进行排序。并且也像他一样,我们大部分人也会把国家置于首要位置。也就是说,在政治上,你或许会首先把自己视为美国或其他某些国家的公民,你甚至愿意为祖国而战斗和捐躯。你愿意为家乡或地球如此做吗?

  民族国家把民族观念与国家观念结合在了一起。国家指具有某些特定特性的(独立)主权性政治组织,如领土、人口和政府。例如,加拿大和中国是国家。理想的情况是,在某民族国家的疆界之内,整个民族实质性地团结在一起,而且国民压倒性地认同这个民族。如我们所看到的,很少国家能够接近这种理想状态,但对于那些寻求建立自己国家的民族以及那些寻求民族团结的国家而言,这种图景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人们总要认同这一个或另一个群体,无论其基础是家庭、范围更大的宗族、宗教还是其他。然而,民族主义更大程度上只是新近的事情。民族主义是一种特殊的政治认同形式,联结着相互认同的人们、其领土以及自我管理。一些学者发现,民族主义的踪迹可以回溯至远古时代,但几乎没有争议的是:民族主义不过是过去500年以来的一个重要政治观念。直到19世纪与20世纪,民族主义才达到了现今这种主要的政治认同根源的地位。

  民族主义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成长兴旺”,并继续主导着我们的政治意识。但在某些地方,人们对民族主义的疑虑也在增长。作为政治认同的基本焦点,民族主义多少有些弱化。一些人预测或支持民族主义进一步削弱甚至消失。

  “二战”改变了许多人的民族主义看法。由于战争以及其他恐怖事件,人们谴责法西斯主义以及其他形式的侵略性民族主义。此外,批评者认为,20世纪30年代发生的第二次世界大战表明,基于民族对抗的国家制度不仅是过时的,而且是危险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出现使得“民族、民族国家……成为原子时代的明日黄花”。与此形成对比的是,1945年联合国的建立象征着从竞争性且往往冲突的民族主义到合作的全球主义的转变。

  这种思潮的发展使得许多学者预测民族国家即将消亡,至少是逐渐势微。结果,这类民族主义的“退隐宣言”和“讣告”只令人想起1897年马克·吐温吃惊地从报纸上读到了他自己的讣告的情形。不明就里的他为了让世人相信自己仍然健在,马克·吐温赶紧向世人宣告:“关于我去世的报告被极大地夸大了。”同理,一位学者指出,与民族主义即将消亡的预测相反,“这种令人愤懑的异常现象持续存在着……拒绝退隐”(Wiebe,2001,2)。民族主义反而成为了一种世界性的力量。

  民族主义的持久力是毫无疑问的。“二战”以来,各国民众坚决的自决主张使得国家的数目几乎增长了两倍。在此期间,民族主义背后的基本力量是亚非及其他地方的反帝独立运动。近来,民族主义再次出现在欧洲。西德与东德统一之后,德国再现了。更为常见的是,既有国家解体了。捷克斯洛伐克变成了2个国家;南斯拉夫最终分裂成为6个国家。更为重大的事件是,最后一个多民族帝国苏联分裂之后,15个新国家形成了。除了东帝汶、厄立特里亚、纳米比亚与帕劳(Palau)以外,1989年以来的所有独立国家都位于东欧或者是苏联的加盟共和国。在某些情况下,民族主义活动还可能很活跃,如英国的苏格兰、爱尔兰与威尔士;西班牙的巴斯克、加泰罗尼亚以及欧洲其他地方的种族族群群体。

  民族主义生命持久的另一迹象是人们对国家的持续性依恋(Gijsberts,Hagendoorn,& Scheepers,2004)。一项跨国调查发现,大多数人表示他们宁愿成为自己国家而不是其他国家的公民。颇有些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民族主义情绪的力量与某一国家的经济状况并无密切关系。例如,在相对贫穷的国家--保加利亚和菲律宾,88%的人就是如此。相比之下,在相对富裕的荷兰人中仅50%的人持有类似的看法(Mayda & Rodrik,2005)。这对于他们是否移民其他国家的问题,也产生了相似的结果。一项民意测验发现,在相对贫穷的印度仅有18%的人会移民;然而在相对富裕的英国,38%的人会移民。

  民族主义是否会弱化甚至消亡?答案是含糊不清的。各种政治认同是基于共同体、语言、宗教或其他文化差异。这些政治认同的存在可以回溯至我们所知的人类历史(Smith,2004,2005)。从《圣经》来看,亚当和夏娃与其直系后裔的时代只有一个民族存在着。但在之后的第一本《圣经》中,在他们试图建立一个通往天堂的巴别塔之后上帝把他们分开了。为了击败这个自命不凡的计划,上帝创造了不同的语言,使人类交流变得复杂了。上帝命令说:“人们太同一了,他们只有一种语言……让我们下去,搞混他们的语言,他们将无法理解彼此的语言。”(Genesis 11∶6-7)

  无论这个神话是文学性的还是象征性的,关键在于文化认同自古以来就多种多样。一些分析家会说,重要的--或许固有的--人类特点源于对属于一个“我们-群体”的心理安全感的强烈欲望(Hammond & Axelrod,2006)。例如,一个民族的一员既“能够使个体在世界上寻找到一个地方……生活的地方”,而且会通过成为“一条不间断的人类链条”的部分感觉来寻求“个人失落感的弥补”(Tamir,1995,432)。然而,必须指出的是,群体认同与民族主义并不是同义词。与文化认同相关联的主权观是相对近代的事情。一位学者解释:“民族主义与民族并非人类历史的持久特征。”(O’Leary,1997:221)因此,民族主义并不是一直存在的,也不会一直是世界上政治取向的主要形式。

  未来将会怎样?观点之一是,民族主义会作为一种政治认同的主要来源继续存在下去。一位学者写道:“鉴于全球化对于民族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吸引力几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在许多情况下甚至鼓励了这种吸引力。我们容忍着民族--在政治上、学术上、实践上和理论上。”(Croucher,2003,21)其他人预计民族主义最终将不会是一种重要的政治现象。政治学家中,最常见的观点是中间立场。这种立场认为,作为大多数人的主要政治认同形式,民族主义在可预见的将来仍将继续存在,但不会像过去几百年那样处于无可匹敌的舞台中央。

  另一件并不明晰的事情是,一旦“国家中心论”的民族主义消亡了,将是怎样一种情形。一种可能是,文化、宗教或一些其他人口特性取而代之,成为基本的政治意识。另一种选项是,基于所有人的相似之处以及共同经历、需求和目标,全球性的民族主义会出现。一位持此观点的学者设想“一个同疆同域的博爱民族”,而后聚合成一个“世界合众国”(Greenfeld,1992,7)。

  借用莎士比亚的《麦克白》(Macbeth)中的一句话:民族主义是否会持续到“人类的最后一个音符”?你们能够促进这些问题的回答,因为世界舞台上的明日剧目仍在继续书写。

 

  本文作者为约翰-鲁尔克(John T. Rourke),美国康涅狄格大学政治系教授、博士。代表作为《世界舞台上的政治》,世界读书出版公司2012年版。

【责任编辑: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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