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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中

来源:内蒙古新闻网 作者:      2018-11-09

  起风了。

  我坐在一株梧桐树下看天。

  天空上的云朵在跟着风走,起先是一小朵一小朵的,像春天落在沟渠里的柳絮,风一来,就溜着沟沿走,谁也不搭理谁,谁也不依恋谁。那些细碎的云朵,它们没有来处,也不知去向。地上的人并不晓得这一朵云和那一朵云的区别,甚至还没有抬起头来看它们一眼,南来北往的风,就将它们全吹散了。后来,云朵就越聚越多,风起云涌,大半个天空,很快就被它们占据了。

  弟弟起初在树下玩泥巴,风将他皱巴巴的衣服,一次次地吹起,执拗地要寻找一些什么,可是最终连一粒糖也没有找到,于是便无聊地将衣角无数次地掀起,放下,掀起,又放下。弟弟着了迷似的,沉浸在泥塑的坦克大炮中,嘴里发出嘟嘟嘟的机关枪声,还有一连串“嘭嘭嘭”爆炸的声响。他连一只蚂蚁爬上脚踝都没有注意,更不用说那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的撩拨。

  风还在持续地吹着。它们越过连绵不断的山,吹过空空荡荡的田野,拂过被砍倒在地的玉米,试图带走一枚野果,不能如愿,只好恋恋不舍地将其丢弃,又继续向前,扫荡孕育中的大地。田间的草被风吹得快要枯了,可还是拼尽全力,从泥土里钻出最后的一抹绿。

  那绿在风里瑟瑟地抖着,左右摇摆,不确定要不要继续向半空里流动。风冷着脸,原本想将这已荒芜的草,连根拔起的,却使不上劲,于是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沿着一大片草兜兜转转了许久,到底还是觉得无趣,伏下身体,蛇一样嗖嗖地擦着草尖向前。

  后来,风就抵达了一片久已无人照管的桑园,看到了坐在梧桐树下的我,还有在自编自导自演的战争中,呜呜喊叫不停的弟弟。他的裤子上满是泥,脸上只剩下一双黑亮的眼睛。因为太瘦了,他整个的人就隐匿在衣服里,消失不见。于是风吹过来,只听见衣服绕着一截树桩一样,啪嗒啪嗒地响着。

  风一定试图带走我和弟弟,于是它们在这小小的山坡上,逡巡逗留了许久。相比起我卷曲细软的头发,它们显然对弟弟的坚船利炮更感兴趣;它们叉着腰,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弟弟,并将他用草茎做成的旗帜,一次次地拔起。风还在半空里发出怪异的笑声,那笑声长了脚,阴阴地从四下里聚拢来,俯视着再 一次 将草 茎插 到船 上的 弟弟。风当然笑嘻嘻地又吹跑了那无用的旗帜,并在恶作剧后,哗啦一下四散开去。风散开的时候,同时卷走了那根草。于是那草就沿着山坡,一路打着滚,踏上未知的旅程。弟弟生了气,停下激烈的战斗,跑去追赶他的旗帜。风哼着小曲,嘘嘘地笑着,嘲弄着弟弟,并将他的所爱,吹得更远,一直到那根草,落进了沟渠,并打着旋,顺水飘向更远的地方。

  弟弟在沟渠旁,站了好久,才垂头丧气地返身回来。他已经没有热情再开始另外一场战争,尽管处处都是草,他完全可以随手扯一根新的草茎,重新投入战斗。他就在一步步朝山坡上走来的时候,忽然间看到了天边风起云涌的壮美景色。五岁的他,迎着风,张着嘴巴,傻子一样呆愣在原地。他的口水顺着唇角流淌下来,好像他在看的不是大朵大朵的云,而是一大锅咕咚咕咚冒着热气的猪头肉。他还不知道“美”是什么,也不知 该如 何表 达,于是 他就“啊啊”地朝我叫着,喊着:姐姐,快看,云要打仗了!

  无数的云聚集在一起,要跟谁打仗呢?当然是风。风浩浩荡荡地在秋天的田野里吹着,以一种收缴一切战利品的骄傲的姿态。这时候的它们,早已将村庄的大道,人家的房顶,迎门墙上剥落了颜色的不老松,庭院里的鸡鸭猪狗,全给扫荡了一遍。风明显不屑于在墙角旮旯里小家子气地兜来转去,它们是有大志向的,它们要有气贯长虹的豪迈,要有吞云吐雾的气势。于是风扭头冲向云霄,开启了一场在遥远天边的战斗。

  我和弟弟抬头看着天边的云,直看得脖子都疼了,风还没有散去。风一定也有些累了,在黄昏里慢了下来。凉意自脚踝处,蛇一样一寸一寸地漫溢上来。那是风带来的凉,自更为遥远的北方大地。

  在更北的北方,有什么呢?森林,沙漠,河流,戈壁,还是荒原?风从那里吹过,要马不停蹄地行经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能最终抵达这个小小的村庄?

  我在风里,想了许久,终究没有能够明白。(安宁)

  原文链接:http://jswm.nmgnews.com.cn/system/2018/11/08/012597544.shtml

 

【责任编辑: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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