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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宣宗:从"智障人士"到强势帝王

来源:网易 作者:王者觉仁      2017-08-07

  在唐朝的22个皇帝中,唐宣宗李忱无疑是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一个。

  因为从小到大,他一直被视为“智障人士”。

  在整个长安城,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认为。

  从他出生的元和五年(810年)起,到他登基的会昌六年(846年),整整36年间,他几乎从未享受过真正的亲王待遇。而且当武宗皇帝病危、大明宫的各派政治势力正在为新君人选展开激烈较量的时候,他却一无所知地在远离长安的某个地方云游和漂泊……

  然而所有认识他的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历史老人的诡谲之手就把这位曾经的“智障人士”一举推上了大唐帝国的金銮殿,让他摇身一变,成了唐朝的第十八位天子!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李忱即位之后,忽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胆识、智慧和魄力,不但一举消灭了为患帝国长达半个世纪的“牛李党争”,而且极大地遏制了一贯嚣张跋扈的藩镇势力和宦官势力,最终还把沦陷于吐蕃人手里将近百年的河湟失地全境收复,缔造了唐朝中晚叶绝无仅有的最后一抹辉煌。

  从“智障人士”到流亡者,再到游方和尚,最后又君临天下,成为一代强势帝王……唐宣宗李忱的一生可谓跌宕起伏、波澜壮阔,完全超乎人们的想象。

  那么,这一切究竟是怎样炼成的?

  李忱是唐宪宗李纯的十三子、唐穆宗李恒的弟弟,也是敬宗、文宗、武宗三朝天子的皇叔。如此尊贵的一个宗室亲王,怎么会在整个前半生都被当成傻子呢?

  一切都要从头说起。

  李忱原名李怡,他虽然是宪宗的亲生儿子,后也被封为光王,但却是庶出——母亲郑氏只不过是一名身份卑微的宫女。由于母亲地位卑微,光王李怡出生后自然享受不到其他亲王那样的荣宠,只能在一个无人注目的角落里孤独成长。所以他从小就显得落落寡欢、呆滞木讷,往往与其他亲王群居终日而不发一言。长大成人以后,这种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人们纷纷猜测,这可能和他在穆宗年间遭遇的一次惊吓有关。当时光王人官谒见懿安太后,不料刚好撞上官人行刺,虽然是有惊无险——此事并未造成任何人员伤亡,但从此以后光王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十六宅(李唐宗室亲王的聚居地)的皇族宗亲们于是认定,这个本来就呆头呆脑的家伙这回肯定是吓傻了。

  此后无论大小场合,光王就成了专门被人取笑和捉弄的对象。有一次,文宗皇帝在十六宅宴请诸王,席间众人欢声笑语,唯独光王闷声不响,文宗就拿他开涮,说:“谁能让光叔开口说话,朕重重有赏!”诸王一哄而上,对他百般戏谑。可这个光叔始终都像一根木头,无论大伙如何戏弄他,他甚至连嘴角都不动一下。看着他那逆来顺受的模样,众人越发开心,文宗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众人也不断哄堂大笑。

  可是就在这时候,有一个年轻的亲王却忽然止住了笑容。

  这个亲王就是后来的武宗李炎。

  虽然李炎刚才戏弄光王的时候也很起劲,可现在他忽然在想——一个人居然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都不为一切外物所动,他如果不是愚不可及,那就是深不可测!

  李炎忽然有点儿不寒而栗,他下意识地觉得,光王很可能属于后者。

  到了李炎登基之后,多年前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武宗李炎越来越觉得,光王内心深处极有可能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倘若真的如此,那他这个天子就不能对此无动于衷了。

  身边留着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人,迟早是个祸害!

  还有一件事也足以证明宣宗的勤政确实非一般君主可比。有一天,宣宗忽然对令狐绚说:“朕想知道文武百官的姓名和官秩。”百官人数多如牛毛,天子如何认得过来?令狐绚顿时大为踌躇,只好据实禀报:“六品以下,官职低微,数目众多,都由吏部授职,五品以上,才是由宰执提名,然后制诏宣授,各有簿籍及册命,称为‘具员’。”

  宣宗随后便命宰相编了五卷本的《具员御览》,放在案头时时翻阅。

  勤政的君主总是喜欢事必躬亲,并且总能明察秋毫,宣宗李忱在这一点上表现得尤其明显。有一次他到北苑打猎,遇到一个樵夫。李忱问他的县籍,那人回说是泾阳(今陕西泾阳)人,李忱就问他县官是谁,樵夫答:“李行言。”李忱又问:“政事治理得如何?”樵夫说:“此人不善通融,甚为固执。他曾经抓了几个强盗,这些强盗跟北司的禁军有些交情,北司就点名要他放人,李行言不但不放,还把这几个人杀了。”

  李忱听完后一言不发,回宫后就把此事和李行言的名字记了下来,钉在了柱子上。事情过去一个多月后,恰逢李行言升任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刺史,入朝谢恩,宣宗就赐给他金鱼袋和紫衣。有唐一代,这象征着极大的荣宠,尤其在宣宗一朝,这样的赏赐更是绝无仅有。李行言受宠若惊,同时又大惑不解。宣宗说:“你知道为什么能穿上紫衣吗?”李行言诚惶诚恐地说不知道,宣宗就命人取下殿柱上的帖子给他看。

  还有一次,宣宗到渭水狩猎,路过一佛祠,看见醴泉(今陕西礼泉)县的一些父老正在设斋祷祝,祈求任期已满的醴泉县令李君爽能够留任。宣宗将这个县令的名字默记在心。过后怀州刺史出缺,宣宗遂亲笔写给宰相一张条子,将此职授予李君爽。宰相们愕然良久,不知道一个区区的醴泉县令何以能上达天听,得到皇帝的青睐。随后李君爽入朝谢恩,天子将此事一说,宰相们才恍然大悟。

  久而久之,朝臣们就明白了,皇上表面上是外出游猎,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深入民间、了解民情,并且实地考察地方官吏的政绩。

  但是天下之大,宣宗不可能全部走遍,为此他特意想了个办法,秘令翰林学士韦澳将天下各州的风土人情以及民生利弊编为一册,专门供他阅览。天子将其命名为《处分语》,此事除了韦澳之外无人知晓。不久,邓州刺史薛弘宗入朝奏事,下殿后忍不住对韦澳说:“皇上对本州事务了解和熟悉的程度真是令人惊叹啊!”韦澳当然知道,天子掌握的资料正是出自《处分语》。

  在这种目光如炬洞察一切的天子面前,如果有人心存侥幸,那他就要遭殃了。有一次主管财政的大臣在奏疏中把“渍污帛”(被水浸湿污染的布帛)中的“渍”写成了“清”,枢密承旨孙隐中就把那个错字盼笔画修改了一下。不料宣宗拿到奏疏,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被涂改过的字,顿时勃然大怒,下令追查涂改奏疏的人。孙隐中随后便以“擅改奏章”的罪名遭到了处罚。

  宣宗李忱的事必躬亲还不仅仅体现在治理朝政上,就连生活中的一些琐碎事务也是如此。宫中负责洒扫的那些杂役,宣宗李忱只要见过一面就能记住他们的姓名和各自的职能,所以不管宫中要做什么事、派什么活,天子往往随口就能点名让人去干,而且每次派任都毫无差错,让宫中的宦官和差役们咋舌不已。

  宣宗一朝,原本甚嚣尘上的“牛李党争”终于偃旗息鼓,其原因除了两党的党魁相继离世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宣宗李忱驾驭百官的智术、心机和手腕均非前几任天子可比。

  早在大中初年,人们从宰相马植旋起旋落的命运中就已经明白了一点——要在这个宣宗皇帝的朝廷上结党,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马植是在大中二年(848年)五月人相的,本来干得好好的,可到了大中四年四月,马植突然被一纸诏书贬出了朝廷,外放为天平节度使。

  此次贬谪在事前毫无征兆,所以人们对此感到难以理解。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是一条宝玉腰带惹的祸。

  这条宝玉腰带是御用物品,天子在不久前把它赏赐给了左军中尉马元贽。众所周知,宦官马元贽是拥立宣宗即位的主要功臣之一,所以,不管天子在内心是如何看待这个功高权重的宦官,但在表面上,还是对他极尽恩宠和礼遇之能事,从登基之后便赏赐不断,这条腰带只是为数众多的赐物之一。

  可忽然有一天,在朝会上,宣宗李忱却赫然发现——这条腰带系在了宰相马植的腰上。

  这个发现非同小可。天子立刻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和警觉。他当场质问马植,这条腰带是不是马元贽送给他的。马植已经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不敢隐瞒,只好道出真相。第二天,宣宗李忱就毫不留情地罢去了他的相职,并将他贬出朝廷。

  因为一条腰带而罢去一位宰相,这种事情乍一看会让人觉得荒谬。可在宣宗李忱看来,这件事一点儿也不荒谬。

  他的理由是:马植与马元贽本来就是同宗,而他们一个是当朝宰辅,一个是得势宦官,具有这种关系和身份的两个人原本就应该主动避嫌而不能走得太近,如今马元贽居然把天子的赐物转送给马植,那就证明他们已经越过了雷池,天子就完全有理由认为他们有结党的嫌疑。

  退一步讲,就算马植与马元贽没有结党,可仅仅是“禁中与外廷暗中交通”这个事实本身,就足以对登基未久的天子构成某种潜在的威胁了。宣宗李忱绝不会让自己像文宗那样受制于强势宦官仇士良,也不可能像武宗那样事事听从于强势宰相李德裕。

  因为,李忱是一个强势天子!

  宣宗李忱在位期间,除了以强硬手腕消灭党争、在很大程度上遏制了宦官的嚣张气焰之外,还有一项巨大的历史功绩不可不提。

  那就是河湟的收复。

  自从安史之乱以来,河、湟地区(今甘肃及青海东部)已经被吐蕃占据了将近百年之久。玄宗之后的历任天子,尤其是宪宗李纯,虽然大都怀有收复河湟的志向,但始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藩镇之乱连年不绝,朝廷不得不屡屡用兵,而且朝政又被党争和宦祸搞得乌烟瘴气,使得李唐王朝自顾尚且不暇,更不用说腾出手去对付吐蕃人了。到了武宗会昌年间,形势开始发生逆转——吐蕃爆发了大规模内战,其国内政局紊乱,人心离散。

  上天似乎注定要把收复河湟的历史功绩送给宣宗李忱。

  因为吐蕃开始走向衰亡的时候,正是他登上历史舞台的前夕。

  李忱即位后的大中三年二月,原本在吐蕃控制之下的秦州、原州、安乐州,以及石门、驿藏、制胜、石峡、木靖、木峡、六盘等“三州七关”在一夜之间全部归降大唐。

  本来三州七关的收复就已经够让大唐臣民出乎意料了,没想到短短两年之后,所有河湟失地竟然又被一个叫张义潮的人一一收复,全部回归了大唐版图。

  不可否认,百年失地的收复并不是宣宗的武功,而是一时的机运。如果说消灭党争、遏制宦官和整顿吏治的确是出于宣宗的个人努力的话,那么收复河湟却显然是上天的馈赠。但不管怎么说,自从安史之乱后,已经在内忧外患的灰暗历史中艰难行进了近百年的大唐帝国,毕竟还是在宣宗李忱的手里闪耀出了一抹辉煌。

  宣宗时代,帝国虽然称不上是太平盛世,但起码也算是承平之局。“大中之治”落下帷幕后,历史给予了李忱很高的评价:“宣宗明察沉断,用法无私,从谏如流,重惜官赏,恭谨节俭,惠爱民物。故大中之政,讫于唐亡,人思咏之,谓之‘小太宗’!”

  由于宣宗李忱的励精图治,使得我们在时隔一千多年后,仍然能够在9世纪混乱不堪的历史迷局中,有幸瞥见一抹盛唐的余晖。

【责任编辑:自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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